搭载人性故事 潮玩有了深度

周志豪说，目前最大的压力是如何让更多本地人了解他的作品。他的作品的藏家主要来自香港和台湾，当中有不少人是他在Instagram经营潮玩收藏时认识的追随者。

中学读会计，理工学院念工程，结束国民服役后他投入金融业，从事投资工作。他受访时说，2019年公司一个案子投资失败，他背了黑锅，被公司解雇。他形容当时的心情“有点开心也有点难过”，难过的是为公司服务多年到头来是这种结局；开心的是他终于可以离开那种压力，更不想再回到办公室的政治漩涡里。

潮玩（潮流玩具designers toys，由艺术家和设计师创造的玩具和收藏品），起源一般被认定为1990年代的香港与日本，代表人物为香港的“潮流玩具教父”刘建文（Michael Lau）与苏勋（Eric So），以及日本的赤司竜彦。当时香港是玩具业的龙头，日本与美国的大厂牌都以香港这个国际贸易枢纽为基地，连结它们在中国设的厂，进而为该地区培养出许多玩具业人才。渐渐地，有人玩出新花样，制作原创玩具，供玩家收藏。

范锦泰的第一个作品Jem是戴着老虎头套的小人偶，灵感来自属虎的母亲。他不喜欢太可爱的东西，所以角色的表情都比较凶悍。如何化解这股凶悍？他决定将角色设计得圆滚滚胖嘟嘟——凶猛与可爱并存。

妻子抗癌，林志强也开始思考如何放慢步伐，他找了一个恰当的时机结束公司，开启艺术旅程。他形容自己从来都坐不定，16岁时曾旷课到电影画布师傅那里学艺，国民服役结束后曾在橱窗设计领域打工，接着才报读南艺。喜爱潮玩的他，2003年与杨巧娥开设Gagatree品牌经营文创产品，2018年终于推出自己的第一个潮玩角色OBOT。

陈东鸿形容这就像歌手不能没有舞台与观众，每个艺术家都需要机会，而潮玩市场现在已算成熟，本地也有更多创作者，形成一定规模的社群。当然对比香港、日本或泰国，新加坡藏家对本地作品的认识还很不足，所以他的任务是为本地创作者举办更多活动。

他也是从赏玩走向创作，不过他创作的起点很现实：因为买不起所以自己做！

他说：“一个玩具背后的故事，才是让更多人喜欢的原因。只可惜大众收集玩具往往都跟着潮流走，选择比较有名的设计师作品；或者选择可爱型的潮玩，但我始终认为故事很重要。”

他说：“辛苦工作回来看到这些玩具就满足了。现在赚钱就是为了买玩具。小时候没钱买玩具，长大了没命欣赏。我常跟10岁的儿子说，以后这些玩具都留给你。”

潮玩收藏者吴伟圆2022年开始收藏本地潮玩设计师的作品，对他来说，收藏本地作品，追随本地创作者有点像在追星。

杨巧娥说，当时女儿才三岁，她想陪女儿成长，所以非常听医生的话，没有一刻放弃自己，积极对抗病魔。诊断说病情介于第二、第三期，医生评估她还年轻所以一次过做手术、电疗与化疗。接受治疗期间身体非常虚弱，杨巧娥连自己下床上个厕所都不行。疗程结束，她改变生活习惯，避免加工食品，勤做运动；一年后，她参加长跑运动，完成五公里的赛程，给自己很大的激励。

他坦言，玩具不赚钱，潮玩艺术家得从设计、制作、行销、物流等一手包办，必须下决心才能熬出头。

玩聚会场上，周志豪的展摊面对大门，内向的他跟人谈话时总显尴尬，如何向大众讲解自己的作品与背后的用意，成了他入行来的最大挑战。

Ooja就像一张立体画布，借玩聚的平台，杨巧娥邀请12名潮玩同行在Ooja身上作画，形成独一无二的合作精品。

有人收藏潮玩是为了投资，但陈东鸿并不认同。

两人1990年代在南洋艺术学院修读广告设计课程时结缘，1999年先创业再结婚，育有一个女儿。他们的潮玩创作都与家庭生活历练有关。林志强因为女儿被网络霸凌，以水母为原型创作了Jelilo；杨巧娥则是因为2008年曾患乳癌从此注意饮食，她设计的潮玩Ooja是一只逃离百货市场的罐头蘑菇汤里的蘑菇。

他刚创作了第二个角色Pithohui，读起来很陌生，这其实是新几内亚地区独有的鸟类之名——林鵙鹟，一种带剧毒的鸟。它鲜橘色的羽毛就是对所有猎食者的警告！当地人敬而远之。

逐梦不是件容易的事，当今自媒体年代，创作者也必须学会经营社交媒体，积极参加展览学会交际。

对此他解释说，身为华人，将华人文化元素融入作品中很自然。他小时候常跟父母到庙里拜拜，耳濡目染，这些都是珍贵的文化，也是灵感的泉源。

从夹娃娃机到收藏潮玩，对吴伟圆来说最大不同在于，量产型的夹娃娃商品无穷无尽，怎么也收藏不完，潮玩则介于美术馆藏品与量产商品之间，以限量方式推出，物以稀为贵。

在潮玩界，周志豪敬仰的艺术家有日本的大久保博仁与美国的Coarse toys。本地潮玩中，Jelilo是他钟情的角色。去年他特地到Action City旗下的BLAXK看展，结识了Jelillo的创作者林志强，后者非常热情，教了他很多业内的事情。

在玩聚现场搭起自己的“包子店”，陈迅艺（tobyato）也认同当代的创作者必须具备多方位能力。他说：“如果说作品是肉，那你总不能只把肉给人看，要包装起来，所以我把艺术作品当成包子。”

周志豪说，自己曾因为工作压力胖了20几公斤，患上焦虑症，甲状腺也出了问题。为了身体着想，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小小假期，好好思考未来。

进入吴伟圆位于文礼的组屋单位，一进门就看到咖啡桌上摆满黑色潮玩，包括国际名家Kaws、Juce Gace的作品，以及本地创作者周志豪的Chewthulhu与ELO。他兴奋地说，这两个纯黑色潮玩没有上市，是他私底下跟周志豪求购的珍品。

不要为了增值才收藏

穿上盔甲的Jelilo可爱又帅气，充满自信，林志强慢慢发展出一整支水母军队来。

疫情期间无法外出，失去了夹娃娃的喜悦，吴伟圆在社交媒体上发现潮玩的美好，开始网购收藏。他的第一个潮玩是美国潮玩艺术家Jason Freeny的透明熊骷髅。渐渐地他发现本地也有设计师在创作，通过社交媒体与本地的展览活动结识了范锦泰、林志强与周志豪，开始关注并收藏他们的作品。

虽然当时两人都快50岁了，但他们毫无畏惧，异口同声告诉记者：“20几年来都在为别人设计东西，现在是时候为自己创作作品了。”

疫情间他发现潮玩市场活力充沛，才有了辞职的决定，希望日后以自己的兴趣维生。只不过，当兴趣变成工作，他开始感受到压力，在创作时也不得不设法回应市场的需求。

周志豪的第一个潮玩角色Chewthulhu，是一只因为个性太柔弱而被逐出家族的怪兽。他最初想画一本绘本，通过Chewthulhu的故事，劝诫小朋友要对人友善，让这个世界少一点暴力，多一点快乐。因缘际会，他的绘本没有着落，却先碰上玩具厂商看中他设计的角色，鼓励他先做软胶玩具。

李松发：与其他艺术家合作 创作道路不寂寞

37岁的周志豪这几年人生变化不小。

34岁的范锦泰（Jeremy Tanavit）10年前开始设计潮玩，疫情期间毅然放弃银行的工作，全职投身潮玩艺术。他受访时透露其作品的藏家都在美国与菲律宾，如何让本地藏家接触自己的作品，是目前最大的挑战。

借用刘建文的名言：“所有艺术品都是玩具，所有玩具都是艺术品。”

如今潮玩已打破玩具与艺术品的界限，潮玩艺术家Kaws的作品登上苏富比等拍卖行，从事潮玩创作的人也越来越多。林志强与杨巧娥夫妇、周志豪、范锦泰如今都全职经营潮玩品牌，在岛国追逐梦想。

其实这也是机缘巧合的结果。

这次受访的本地潮玩设计师都遇到类似问题：他们都外销，本地乏人问津。

没有玩心，就创造不出新意。

来临8月的潮玩展，主办方希望能找到50名创作者与杨巧娥合作，创造50个不同的Ooja。

李松发曾是《联合早报》学生通讯员属下“漫画快餐”的成员，目前与伙伴经营动画制作与创意公司。

范锦泰认为本地不乏艺术人才，他给想要进军潮玩界的年轻设计师的建议是：“从小开始，要有耐心，因为艺术必须付出巨大身心力。”

林志强（52岁）与妻子杨巧娥（51岁）三年前（2020年）选择结束广告公司Creaxis的生意，追求艺术梦想。

尽管夫妻俩曾工作多年有积蓄，但单靠潮玩创作其实难以维生。

热衷于跟其他设计师合作的李松发说：“与其他设计师切磋是值得发展的模式，这样一来创作道路就不寂寞了。”

本地市场小，加上藏家对本地作品的认识不足，设计师的努力空间还很大。林志强说，他的作品主要藏家来自香港与美国。

插画家李松发的Space Cat太空猫系列作品，也是因为在Instagram被国外媒体发掘，才一炮而红。

客厅沙发坐满玩偶，吴伟圆说，全是他从夹娃娃机收获的战利品。原来他是夹娃娃“出道”的。

他说：“很多人收藏潮玩是为了金钱的价值。但如果你是为了金钱价值而来，那件潮玩其实就失去了价值。面对潮玩，你首先必须喜欢，从作品中找到心灵深处的共鸣。不要只想到要增值，这样你永远都赶不上。任何艺术和玩具都必须先内心喜爱，才会去买。”

她说：“看到别人画Ooja，其实很开心，就像洋娃娃穿上不同衣服。”

周志豪：设计怪兽玩具 鼓励小朋友待人友善

潮玩背后的故事，让原本只想从事陶瓷艺术的杨巧娥看见了潮玩的深度。Ooja便是她结合自身经历、理念与艺术实践的成果。

如果用一句话表达自己作品的意涵，周志豪说：“如果每个人可以对每个人好一点，这个世界就会更加美好。”

尽管每个潮玩都是心头爱，但周志豪最近仍卖掉了一些，为的是赚一点钱补贴父亲的医药费。

玩聚（Co Play）在狮城大厦找到了聚会的空间，2023年6月启动，邀请本地潮玩设计师驻馆创作，与公众交流，希望提高本地潮玩能见度。

吴伟圆收藏潮玩不是为了投资，单纯因为喜欢。

杨巧娥说：“我们创作这一行，做艺术不能只是把东西做得美美的，一定要讲出一个观念。在潮玩界似乎很少人这样做，那我自己就是要把故事讲出来：吃原型食物，不要太多加工食品。”

设计潮玩难以维生

两人的女儿从小学习跆拳道，也许因而身材比同龄孩子壮硕，没想到在小学与初中时期成为同学嘲讽的对象，笑她胖、丑八怪之类。杨巧娥说，网络霸凌对夫妻俩来说都是新鲜事，不知道可以怎样保护孩子，只能听她诉苦。

他65岁的父亲患上末期胰脏癌，上周不敌病魔逝世。

吴伟圆：从夹娃娃发现潮玩魅力

三年多来全职投入潮玩创作，周志豪坦言这样做难以持续。制作潮玩的成本很高，他以Chewthulhu为例，单制作原型和翻模就花了1万多元，这还不包括生产与运输费。最近他陆续创作了第二与第三个角色——ELO与Kora-Kora。此外，他的绘本梦想也在进行中，目前已经花了4000元，预计明年二、三月可以印刷。此外，父亲的医药费，加上去年搬新家，他最近消耗不少积蓄。

重视潮玩背后的故事

中文字是陈迅艺创作的重要元素，最近他还设计了一对石狮子潮玩。

Action City创办人陈东鸿和搭档庄景光是玩聚的幕后推手，他们希望能给本地潮玩创作者更多平台，提高他们的知名度。

2018年李松发开始墨水笔创作，疫情期间他参与了网络墨水绘画活动“Inktober”，10月份在社交媒体每日一画。他的作品后来在英国广播公司的节目上曝光，增加了知名度，太空猫成了他的招牌。他也与工作伙伴Flo-Jo合作，一人作画，一人写诗，创作了绘本“Musings On The Moon”，现已出版。

吴伟圆现年38岁，是一名仓库经理，工作是帮别人整理库存，回到家，他有自己的收藏与陈列喜好，每个展示区都是舞台，除了全黑潮玩的咖啡桌，他房里还有一系列铬合金漆造型的Bearbrick潮玩装在一个个陈列盒里。他希望每天辛苦工作回到家，就像进入美术馆一样，可以好好欣赏自己的珍藏。

“我很内向，小时候在学校下课后总是一个人，很羡慕别人，所以我想用我的设计影响小朋友。”

林志强在时过境迁后与女儿讨论，想到可以用潮玩传达对抗霸凌的心声。他开始寻找题材，发现水母在大海里是各种鱼类猎食的对象，处于食物链的底层，因而突发奇想，要为这种没有骨头的柔软生物设计盔甲，创造出Jelilo这一角色，以此抵抗别人的恶意攻击。

此外他说，与其花大钱抽盲盒（指消费者不能提前得知具体产品款式的玩具盒子，具有随机属性），不如选定自己喜爱的潮玩想办法入手。

陈东鸿20多年前从在克拉码头摆摊位卖二手玩具，到慢慢打造自己的玩具王国，他总结经验说：“我们最后不是卖产品，而是卖产品背后的故事。因为每个人都独一无二，因为我们经历的都不一样。”

设计玩具对抗霸凌 宣扬吃原型食物

周志豪找回初心，开始创作绘本，诉说心声，却一不小心进入玩具领域。对这个领域，他并非完全陌生，因为他2008年开始收集潮玩，对每个潮玩角色背后的故事感兴趣。

林志强解释，潮玩一般分软胶（vinyl）与树脂（resin）。使用树脂的，多为独立制作，手工上色，物以稀为贵，每件轻易可卖超过200元。这个价格会吓走初级藏家。软胶可以量产，售价比较友善，容易入手，只不过对创作者来说，3D打印，做翻模，找厂商，成本也不便宜，而且量产的产量也无法同大厂牌相比，因此要回本只能靠机遇。

范锦泰：因为买不起所以自己做

吴伟圆尤其喜欢范锦泰的作品。范锦泰出生于泰国，成长于新加坡，其作品具备东西文化元素。JEM系列就像一个个在舞狮的小孩，只是头上戴着的是老虎造型头罩，这让吴伟圆想起童年。

夫妻档结束公司 为自己而创作

Ooja的原型在疫情间完成，本打算批量生产，但工厂停工，对方只寄来20个样品，被杨巧娥搁置在家一年。当玩聚邀请她驻馆，她有了新点子，邀请朋友合作，加入对方的故事，这不仅让作品的内涵叠加，也让彼此的粉丝叠加。

制作玩具成本高　

玩聚在6月23日举办媒体见面会，记者认识了驻馆的本地潮玩设计师——波普艺术创作者周志豪（@sapientoystudio）、范锦泰（@Tanavit23）、林志强（@lesdoublewood）、杨巧娥（@yang__ovo）、李松发（@my_spacecats）与陈迅艺（@tobyato），跟他们交流对话，方了解一件作品，除了自身展现的技艺之外，背后的故事，创作者想要表达的理念，才最动人。

这关乎个人的喜好，没有对错，也没有高低。

周志豪说，刚开始父母以为他是兼职做潮玩，直到疫情后他才坦白，父母有点担心。父亲刚患病的时候，周志豪手停口停，父亲病中担心起儿子生计，鼓励他继续创作。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多回家陪父亲，让他开心。最让周志豪感到安慰的是，从事设计的妻子非常支持他。

杨巧娥抗癌的经验改变了他们夫妻俩的人生观。

创作者须具备多方位能力

抗癌历程改变人生观